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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深读:千年遗迹的权益纷争

奥克兰机场附近的Ihumātao如今成了一个敏感的话题。政府、民众、开发商卷入其中,旷日持久的“护地运动”牵动着各方利益。然而,这却成了现任政府与总理都不愿触碰的政治雷区,甚至要求记者“不准提问相关问题”。
Ihumātao的前世今生究竟是怎样的?
政府是否有足够的智慧来解决这件事情?


奥克兰地区历史最悠久的人类村庄(毛利语:papakainga)在哪里?Ihumātao 附近的Puketūtu岛上的历史遗迹显示,早在公元1160年,Ihumātao地区就已经有人类定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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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humātao当地的石头墙/图片来源:奥克兰市议会


在这里,毛利族裔在这些火山熔岩地(土壤肥沃、排水良好、温暖)种植热带带来的植物,使得芋头和红薯等不耐寒的作物能够在这里生长,毛利人开始了收集松散的火山岩,清理地面进行耕种的生活。

如果有人去世,死者则被埋到当地的熔岩洞穴和隧洞之中,当时的人们相信,过去、现在和未来可以继续生长并结合。后来,欧洲人抵达了这里,这些火山石则被用作建造石头墙的材料,围住他们的农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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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据“拯救我们独特的景观”组织SOUL (Save Our Unique Landscape)织的说法,英国军队在1863年入侵怀卡托期间,Ihumātao的土地被当时的新西兰政府通过New Zealand Settlements Act(新西兰定居法)收为公有。因为当地的部落当时参与了国王运动(Kingitanga),而对这片土地的没收,是作为其参与这一运动的惩罚。

关于“国王运动”,实际上也是一段颇具争议的历史。

1840年与英国政府毛利部落的领导们签定了怀唐伊条约,从此,新西兰合法的成为英国的殖民地之一,或者说是现在的英联邦国家之一。


19世纪中期,英国移民大量涌入新西兰,许多毛利族裔感觉到欧洲(主要是英国)帝国主义的威胁及侵略性,他们不愿意继续向欧洲人出售土地,一些奥克兰南部和怀卡托地区的毛利部落联合起来,选出了一位毛利国王并发起了国王运动(Kingitanga)对抗英国殖民政府,这就是历史上持续了十年之久的“新西兰土地战争”。

 1867年,Ihumātao和周边近1100公顷土地被充公,成为新西兰政府的土地,当地部落仅保留很少量的土地所有权(0.671公顷)。1869年,如今Ihumātao 的土地被政府出售给私人,这块土地于是在当时买家的家族手中流传了超过百年。

一个世纪后的“平反”

1985年,怀唐伊法庭的曼努考报告得出的结论是,怀卡托部落从未叛乱,并遭到英国军队的袭击,而这直接违反了1840年签署的怀唐伊条约第二条。换句话说,当年(1867年)的土地没收是行为从法理上是站不住脚的。1995年,新西兰政府因为“入侵引起的敌对行为造成的生命损失”以及由此造成的“财产和生命的破

坏”对毛利部落Tainui表示道歉,但是当时没收的120万英亩土地如今大多有了新的主人。在Ihumātao没收的1100英亩土地有260英亩最终被返还给了部落。2001年,目前的存在纠纷的Ihumātao旁边的土地被Manukau市议会购下,新西兰历史最悠久的这片土地成为了奥克兰最新的

历史保护区:Otuataua Stonefields Historic Reserve(总占地约100公顷)。就在大家都以为时间将一切静好,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的时候。奥克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七个不同的市合并了,更大的大奥克兰市成立了,为了解决住房供应不足的问题,奥克兰城市边界向外扩张成为定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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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据可以查询的房产交易数据,2014年3月份,这块土地前任业主以1950万纽币的价格转让了如今的Ihumātao给了新西兰最大建筑公司——Fletcher。当时这块土地的政府估价为1150万纽币。

争议时间线

2014年7月

1

Otuataua Stonefields保护区边上的32公顷土地(即现在的Ihumātao)被规划成为SHA(Spcial Housing Area,即特殊住宅区),这里有了大规模开发的潜力。在这之后不久,SOUL的领导人Pania Newton对这一决定提出了担忧,担心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Ihumātao将不复存在。

2016年11月

2

在纪念毛利版非暴力抵抗运动领袖Te Whiti的Parihaka日时,SOUL的成员来到此地露营,并且决定在这里住下来,大约20名SOUL组织的成员从此在纠纷土地的路边开始露营,开始了“占领Ihumātao”的行动,其中有一些人如今仍然在那里居住。

2016年12月

3

Ihumātao这块土地被过户给了Fletcher Residential Ltd,这块土地的开发计划也被披露出来,开发商将在当地修建480套房产。

2017年

4

SOUL组织的活动人士向联合国寻求帮助,希望联合国能够对新西兰政府违反土著的人权行为进行调查,联合国消除种族歧视委员会(UN Committee on the Elimination of Racial Discrimination)致函新西兰政府,建议新西兰政府“与所有受影响的毛利人协商,审查该特殊住宅区是否符合《怀唐伊条约》以及联合国关于土著人民的权利和其他相关的国际标准。”

2018年

5

修建方案被上诉至环境法庭,希望能够取消批准Fletcher在当地建造房屋的许可,不过同年11月,环境法庭肯定了Fletcher的项目的合理性。

2019年2月

6

Fletcher方面表示,如果出价合适,他们愿意出售Ihumātao的土地,不过记者查询了土地信息的估价后发现,该土地目前的政府估价已经达到了3600万纽币,合适的价格应该不会便宜。

2019年3月

7

联合国的人权法庭(UN human rights tribunal)敦促新西兰政府“采取一切必要的临时措施,制止所指控的侵权行为,并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”,这意味着,在这件事情上,新西兰政府已经收到了联合国明确的指令,停止Ihumātao的开发项目。同样在三月,SOUL组织的活动人士与惠灵顿的支持者一起向新西兰国会提出请愿,要求新西兰政府进行干预,避免在Ihumātao的土地上发生对抗。

2019年7月

8

占领了当地土地的露营者收到了驱逐通知。奥克兰市长Phil Golf表示,经过几次努力,奥克兰市议会无法解决这一问题。一些奥克兰市议员表示,他们后悔签署将Ihumātao土地用于住房开发的文件,并一致投票赞成组织有关各方进行协商,解决这一争端。

2019年7月26日

9

绿党国会议员Marama Davidson到达现场,据新西兰国有媒体RNZ的报道,现场当时有超过500名抗议者。同一天,新西兰总理Jacinda Ardern承诺,在问题解决之前,Ihumātao将不会建造任何建筑物。

2019年7月27日

10

Teeks,Troy Kingi,Stan Walker和其他人举办的免费音乐会让当地人数短时间内超过5000人,在此露营的帐篷也超过100顶。同一天Tāmaki Makaurau国会议员,民防、WhānauOra和青年部长Peeni Henare (工党)与就业部长Willie Jackson抵达了现场。

2019年7月28日

11

穆斯林团体抵达活动现场,对活动组织者表示支持。

2019 年8月3日

12

毛利国王Tūheitia抵达Ihumātao,与毛利王一起到达现场的还有九辆大巴车的人群。

近年来奥克兰的城市发展就像一个煎饼一样,越摊越大。南部已经开发到了Pukekohe,北部开发到了Warkworth,西区已经开发到了Westgate,然而距离奥克兰机场仅数分钟车程的Ihumātao仍然保留了100多年前的景象。如果不是道路另一侧新建的工业园区,记者在抵达Ihumātao的一瞬间,以为穿越到了某个人迹罕至的新西兰乡村。

“We are not protesters but protectors"

与一般活动的抗议游行不同,这里的人们不认为自己是持有不同意见的抗议者(protester),记者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称呼自己为这片土地的“保护者(protector)”。他们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抗议政府或者开发商的行动,而是为了保护当年被政府非法没收的,属于他们的祖地。

在进入现场之前,活动组织者立有醒目的标识牌,提醒在现场所有人禁止吸烟、禁止饮酒、禁止使用毒品。

在当地露营的“保护者”们承认,奥克兰需要更多的住房以满足人们的居住需要,他们并不反对更高密度的特殊住宅区计划。但他们认为,在充满历史意义的地方建房是不妥当的。

2008年奥克兰机场第二条跑道建设时就破坏了一个拥有超过600年历史的毛利先民墓地,并且发掘出约90具先民的遗体。SOUL组织认为,在Ihumātao ,不仅地面上有历史遗迹,地下还有着毛利先民的墓葬。

实际上,Fletcher对于在当地开发也已经做出了一些让步,包括增加特别住宅区与隔壁保护区之间的缓冲区大小,降低房屋高度并且将建设的房屋数量从最终版本的520套减少套480套,还计划将建成的房屋中部分提供给当地部落。随着矛盾的激化,Fletcher曾在公开的文件中表示,愿意将土地以合适的价格出售。

在现场,记者看到,原本铺满干草的入口处,现在已经满是泥泞,现场仍然有数十顶帐篷的存在,一些帐篷明显已经在此居住了一段时间。

“我们这里缺少取暖的木头,奥克兰的冬天很冷,我们的木头消耗的很快,”一名参与活动的男子对天维网记者表示,“事实上我们什么都缺,食物,木头,防寒的衣物,药品,我们都缺。”

在现场,记者发现这是一个和平的对峙。一方是新西兰历史的保护者——SOUL的成员,另一方是新西兰人民的保护者——新西兰警察。

SOUL的成员围着燃烧木头的火堆坐在一起,围墙之外是警察围着煤气取暖器坐在一起。SOUL的支持者在现场吟唱传统歌曲的时候,警察也会跟着节奏低声哼唱。

在Ihumātao的冲突不是英雄与恶龙之间的战斗,也不是土著部落与现代公司的斗争,而是一种世界观的冲突,是在于土地拥有者和属于土地的人之间的冲突。

毫无疑问,曾经属于这片土地的人因为政府曾经的不公正待遇被迫离开了这里,而开发商在购买土地的时候也并没有做错什么。

这也解释了为何现任政府不愿意触碰这一潘多拉魔盒,即使是很受欢迎的总理Jacinda也不愿过多讨论这一话题。在出访太平洋领地期间,其随行的工作人员甚至对记者下达了“禁止提问关于Ihumātao问题”的指令。

如果政府认定当年没收的土地如今必须要返还,那么仅仅在奥克兰以南的怀卡托地区就有403000公顷土地被以违反怀唐伊条约的方式没收,即使按照一公顷3万纽币的“白菜价”计算,也是超过120亿纽币财政黑洞。而新西兰政府在2016/17年度的总税收也只有756亿纽币。

8月22日,超过2.2万人签名的请愿被送到新西兰总理的办公室,而总理如今对此却没什么太好的应对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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